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弃子

吴嫡

一个消失的叛徒,一种恶魔般的药剂,一盘灭绝人性的棋局,一枚被历史遗忘的弃子……
  1.飞来横祸
  日伪统治时期,北平白天看上去还算热闹,可一到晚上,立刻就冷清了,买卖铺子都早早地关了门。唯独有一条街还算热闹,那就是琉璃街。在这乱世,还敢在这条街上做古董生意的,一般都有点靠山。
  雅古斋是这条街上新开业的铺子。这天晚上,张老板正眯着眼睛在后堂喝茶,前面招呼生意的伙计忽然喊了起来:“这是干什么?你们是什么人?”张老板眉头一皱,放下茶壶正要出去,伙计已经被几个黑衣人推搡着进了后堂。
  张老板一惊,看着这几个黑衣人,以为遇上绑票的了,他清清嗓子说:“几位想发财,可能找错地方了吧。”
  有个领头的黑衣人冷冷地说:“错不了,你是张老板吧,或者叫金角。给我搜!”
  张老板急了:“什么金角银角?兄弟,要钱的话说个数,别动粗啊!”
  领头的看了他一眼说:“你拿我们当土匪了?别装了,你一眼就看出我们是什么人了吧。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特高课的行动队长刘峰,久闻你金角的大名了,想不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。”
  张老板一愣:“特高课?误会呀误会,我也是给皇军办事的,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?宪兵队的山本少佐,就是这家店的股东啊。”
  刘峰也愣了愣,但马上挥手说:“搞情报工作的,不会唬人怎么行?要真有这事,特高课会不知道?别废话了,等把电台搜出来,你需要交代的多着呢。”
  张老板拿起电话说:“我这里没有什么电台,我跟你说不清楚,我给山本少佐打电话。”刘峰一把按住电话,用枪顶在张老板头上说:“你敢拨一下,我就打死你。”不知道该取什么名
  张老板急得吼起来:“你这混蛋,老子也不是好惹的!”刘峰冷笑一声,用枪把打在张老板的头上,张老板顿时瘫倒在地。
  这时,屋子里已被翻得乱七八糟,古董倒是翻出来不少,瓶瓶罐罐和字画被随意地扔在地上,但始终没翻到电台。刘峰在屋子里仔细寻找着蛛丝马迹,终于在地板上找到一处异样。他用手在地板缝里摸索着,然后一抬,果然掀起来一块地板,地板下面有个暗室。刘峰得意地冷笑道: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?”
  张老板被人死死捆住,急得满头大汗:“那里面的东西不能动啊,要掉脑袋的!”
  刘峰哈哈大笑道:“你放心,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出其他同伙,脑袋掉不了,还能发财呢。”
  刘峰下到暗室里,打开手电,顿时觉得目眩神迷。小屋里满满的都是古董,跟外面比起来可不是一个档次的,还有一叠叠的金条,可这些都不是刘峰想要找的东西。他疯狂地翻找着,但小屋很小,转眼就翻完了,根本就没有电台。刘峰跳上来,照着张老板就是一拳,恶狠狠地说:“电台究竟在哪儿?不说出来,老子在这儿就剥了你的皮。”
  张老板痛得蜷缩着身体,嘴里却不服软:“你找死!”
  这时,外面传来了砸门声,刘峰歪头示意,一个手下从店门缝隙里往外看了看,回来报告说:“队长,是宪兵队的。”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日本人说话声,还夹杂着翻译的声音:“里面的人快开门,宪兵队查夜!”
  刘峰叫手下打开门,一队日本兵冲进来,举枪逼住了黑衣特工们,刘峰赶紧掏出证件:“特高课办案!别误会!”
  一个少佐军官冲进屋,上来就给了刘峰一嘴巴。翻译则忙着给张老板松绑,嘴里埋怨着:“特高课办案也不能随便打人啊。天哪,这些古董你们怎么能这么糟蹋?”
  少佐军官掏出手枪,怒气冲冲地对着刘峰。刘峰见势不妙,赶紧说:“我们是奉命行事,有人举报这里是军统的情报部门。”
  张老板在一旁吼叫着:“我早跟你解释了,你偏不信。我怀疑你就是假借办案,想黑了我们的古董和金条!”
  刘峰和几个特高课的人被抓进了宪兵队,虽然没被严刑拷打,但也挨了不少拳脚,直到半夜,才被得知情况的特高课给接了回去。
  上司告诉刘峰,刚跟军部里的人沟通过,那家古董店名义上是中国人开的,其实是军部高层的人参与的,他们一边打仗,一边搜刮了很多中国的古董,这些东西需要有渠道变成黄金。因为见不得光,所以由山本出面,和姓张的汉奸合作开店;也因为过于秘密,特高课竟然不知道。
  2.失效神药
  刘峰莫名挨了打,不禁怒火冲天,他来到了特高课的审讯室。审讯室的刑架上绑着一个男人,遍体鳞伤,不成人样,已昏死过去,一个日本军医正在翻看他的眼皮。
  刘峰压住火气,对日本军医说:“怎么样,傻了吗?”军医点点头,用生硬的汉语说:“不出所料,药物的副作用已经把他变成白痴了。”
  刘峰恼火地说:“我就说你那药不灵,现在他也傻了,你知道我抓住一个国民党的特务有多难吗?本来还指望他立大功呢,现在都让你的神药给毁了。”
  日本军医满脸惭愧地说:“我根据以往的试验,以为万无一失了,没想到中国特工确实比普通人厉害,在注射药物后还能提供假情报,是我的失职。”
  刘峰也不敢对日本军医太凶,这事只能打落牙齿自己吞,当下换上笑脸说:“算了算了,都是为了大日本帝国效力,不能互相埋怨。这次被这小子耍了,得罪了军部,你是军部看重的专家,还要请你去解释误会,特高课没有军部的支持,很难工作。”
  军医连连点头,表示一定会办,然后又观察了一会儿刑架上的男人,垂头丧气地走了。刘峰摸着被宪兵打肿的脸,忍不住又狠狠地给了那男人两鞭子。
  男人身体微微一颤,睁开眼睛。那是一双无神的眼睛,茫然地看着刘峰,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,他“呵呵”笑了两声,才感觉到身上的剧痛,又哇哇大哭起来。
  一个手下对刘峰说:“军医说,他确实变成傻子了,咱们留着也没用,做了吧。”
  刘峰心疼地说:“这可是银边,你知道在北平,国民党的特工只有三个银边,就这么让那个日本笨蛋给毁了,还是什么专家呢。”
  手下说:“一个金角,三个银边,剩下的就都是草肚了,他确实算是大人物了。”
  国民党在北平区的特工是以围棋为名的。围棋术语里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,就是说棋子在棋盘上的位置,角是必争之地,边是战略要地,至于中心地带的子,丢几个不重要,所以叫金角银边草肚皮。刘峰好不容易破译了多份情报才弄清了这份组织架构,又幸运地抓住了一个银边,本指望顺藤摸瓜找到金角,铲除北平的国军情报机构,不料却功败垂成。
  忽然,刘峰眼睛一亮:“咱们知道他变傻了,国民党可不知道。咱们把他送到日本人的医院去养着,国民党肯定会派人营救,到时咱们就守着鱼饵钓大鱼!”
  第二天,日本人的东亚友好医院里收治了这个叫王飞的病人。虽然是日本人的医院,但里面的医生护士很多都是中国人,他们对病人是一视同仁的,只要是病人,都会尽力救治。但在王飞身上,他们束手无策,因为他们发现,王飞的大脑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病变,而这种病变,他们谁也没见过。无奈之下,只能派一个护士好好照顾他。
  小护士叫刘萍,是刘峰的远房亲戚,托刘峰的关系进的医院。她热情善良,把王飞照顾得很好。王飞现在的智商相当于三岁的孩子,他很快就极度依赖刘萍,没有刘萍,连饭都吃不下去。
  刘峰一直派人盯着,当然也交代刘萍,任何人来探望王飞,都要马上报告。可国军特工的警惕性也很高,一次都没有露过面。
  这天,刘萍在用轮椅推着王飞散步时,趁左右无人,刘萍小声对王飞说:“我知道你是国民党的特工,我想救你出去,你如果明白就告诉我。”
  王飞茫然地看着刘萍,只是“嘿嘿”地傻笑。
  刘萍说:“我知道你不一定相信我,我明确告诉你,其实我也是特工,不过我不是国民党的,我是共产党的人。我在延安受过培训,如果你不愿意回去,我可以把你送到延安去。你是抗日英雄,我们欢迎你这样的人。”
  王飞的表情毫无变化,依旧咬着手指头“嘿嘿”地傻笑。
  刘萍叹了口气,其实她知道王飞的情况,但她仍然盼望能有奇迹发生。她忘不了第一次和王飞见面时,王飞那英气勃勃的样子。
  那时她刚来到这个医院,需要拍入职照片。当时王飞还是个摄影师,开着一家照相馆,很多达官贵人都曾光顾过他的照相馆。那会儿,刘萍凭着一个特工的敏锐,能感觉到王飞对那些汉奸和日本人的不屑。尽管他看起来彬彬有礼,但刘萍就是能感觉到。
  直到王飞被送进医院,刘萍才从上级的口中得知,他竟然是个特工,而且还是“银边”!
  晚上,刘萍回到自己的公寓,忽然发现包里多了一张纸,打开一看,竟是一张银行存票!
  3.神秘金角
  这张银行存票的金额不小,足够一个人生活十年。存票背面还贴着张纸条,上面的字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:“我观察你很久了,知道你是个好人。请好好照顾王飞,不成敬意。”后面是一串密码。
  刘萍看着纸条出了半天神,然后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。
  过了两天,刘萍来到银行,拿出银行存票,问能不能看出是谁存的。银行经理礼貌地告诉她,这是无记名存票,只要有存票和密码就能取钱,不过是无法查出最初的存款人的。
  刘萍没有取款,她猜这个人一定就是金角。刘萍也是经过训练的特工,但被人把存票塞进包里竟然毫无知觉,而且这人说已经观察她很久了,她竟然也没有察觉,可见对方是个非常厉害的特工,只有金角才有这样的水平吧。
  刘萍向上级汇报了情况,上级回复她,由于怀疑银边是被内部人出卖的,国民党内部正在严查内鬼,并且双方特工高层已经达成默契,共产党方面也将协助一起调查。毕竟这个内鬼出卖的是抗日英雄,毁灭的是抗日力量。但不管两边如何努力,却始终查不出内鬼是谁。这内鬼行动了一次之后,就好像消失了一样。
  除了那张银行存票,再也没有其他动作,国民党似乎遗忘了王飞,由于一直没有鱼上钩,刘峰也失去了耐心,不再派人跟踪了,只是让刘萍注意监视。
  在刘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,王飞的伤势一点点好转了,但他双腿腿骨被打断了几节,只能靠双拐走路。一条胳膊也被打残废了。满身的伤疤,到处都是烙铁印,原本英俊的脸上布满了伤痕,由于那些伤口都用盐水浸泡过,皮肉收缩,再也难以复原。最让人难受的是,他只会傻笑和哭,连话都不会说。
  刘萍含着眼泪看着他,脑海里总是难以忘怀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微笑。
  过了些日子,日本人的战局日渐不利,东亚友好医院里住满了日本伤兵,其他病人都被轰出去了。刘峰对王飞已经不抱希望,自然也不会为他争取什么。
  王飞被赶出了医院,拄着双拐茫然地站在路边。饥饿的本能让他开始翻找路边的垃圾堆,他找到半块肮脏的饼,兴奋地往嘴里塞,却被人一掌打掉了。王飞咧嘴哭了起来,刘萍也哭了,她抱着王飞说:“跟我回家,我给你做饭吃。”
  就这样,王飞在刘萍家住下了。小小的公寓里,王飞每天扒着窗户望着大街,盼着刘萍回家。而刘萍一下班就急匆匆地赶回家,她知道王飞在等她。
  有一天,一拨新的日本伤兵被送进医院,所有医护人员被要求加班。刘萍半夜才得以脱身,她飞快地往家跑,快到家的时候,她被黑暗中蹿出来的一个男人抱住了,拖进了巷子里。
  那是个日本浪人,喝醉了酒,在街上寻找猎物。刘萍撕打着,喊叫着,希望能有巡夜的人发现。就在她快没力气的时候,王飞突然出现,他举起一根拐杖狠狠地砸在浪人的头上,然后是第二下、第三下⋯⋯等刘萍回过神来时,那浪人的脑袋都被砸扁了。
  刘萍拉着王飞跑回家,给他刷洗拐杖。王飞却似乎忘了自己干过什么,只是委屈地看着刘萍,摸摸肚子,表示他饿了。
  没过几天,刘峰来医院看刘萍,说日本人要完蛋了,他打算逃走,问刘萍跟不跟他一起走。刘萍不肯,刘峰也无所谓,扔下几块大洋说:“得空就跑吧,你是我亲戚,又在日本人医院上班,没准就被当成汉奸了。”
  刘萍抓住机会问他:“之前你送来的那个傻子,到底是咋回事啊?后来又不让住了,被赶走了,估计已经饿死了,真可怜。”
  刘峰叹口气说:“那是国民党的特工,我们接到一个匿名情报,说他是银边。我们突袭了他的照相馆,结果真的搜出了枪和密码本。我们想通过他抓住金角,结果严刑拷打没有用,他嘴严得很。我们才用上了军部新研发的一种药物,这药是七三一部队研制的,说是很厉害,不管多硬的人,只要被注射了,就会说实话。只是这药的副作用太大了,能把人脑子烧坏,几十个试验品都变成了傻子。本来我还想留着他套出更多情报,可十二个小时快到了,国民党的特工有规矩,十二个小时联系不上,就会转移地点,所以我最后还是用了药,没想到,这药对老特工根本不像对老百姓试验时那么好使,那小子用假情报耍了我们,自己也成了傻子,再没用处了。”
  刘萍低下头努力掩饰愤怒,只说了句:“真可怜。”
  最后,刘峰还是没能成功逃走,他带着金条在逃跑的路上被人暗杀了,身上被人用匕首刻了字:“民族罪人”。落款是金角。
  4.死里逃生
  日本人眼看要吃败仗了,他们也变得更加疯狂,在北平城里疯狂搜查抗日分子,只要略有怀疑,就直接枪毙。
  一时间古城里人人自危,刘萍接到上级命令,让她迅速转移。她汇报了王飞在自己这里,上级犹豫了一阵,同意她带着王飞一起走,会在城外十里铺接应她。
  刘萍雇了辆马车,以带丈夫去外地治病为由出城。王飞呆呆傻傻的样子让守城门的人放松了警惕,把他们放出去了。
  出城后,刘萍刚松口气,忽然两个日本人巡逻过来,其中一个认出了刘萍是医院的护士,日本人是不允许医护人员离开的,因为他们的伤兵越来越多,他们抓住刘萍要押回城去。
  刘萍万分焦急,自己没带武器,这里离十里铺还有很远,同志们也不可能来接应自己。一旦被日本人押回去,自己和王飞肯定是要死在城里了。
  正在刘萍紧张地想办法时,一声枪响,一个日本人应声倒地,另一个日本人转身寻找目标,又被一枪毙命。这时,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从路边草丛里钻出来,把刘萍和王飞扶上一辆马车,然后赶起马车向前飞奔。
  刘萍惊魂未定地问:“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救我们?”中年人往车里看了看,王飞蜷缩着身子吓哭了。中年人说:“我是为他而来的,我给你的银票,你为什么没用?”刘萍恍然大悟道:“你是他们说的金角?”金角点点头说:“刘峰说的吧。他是你亲戚,我杀了他,你恨不恨我?”刘萍摇摇头说:“他虽然对我不错,但他是汉奸。”
  金角说:“我观察过你,你是个好人,王飞跟着你我放心。他不是银边了,只是个傻子,需要人照顾。那银票不是我个人的,是上峰的安排。你带着王飞去重庆吧,那里安全,上峰也安排好了住处,我们不是无情无义的人,会养王飞一辈子的。当然,如果你不愿意跟王飞一起,我这就带他走,你可以离开了。”
  刘萍紧张地思索着,看来金角虽然观察过自己,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共产党的人,能去重庆,还有国民党特工的照顾,对自己的工作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,而且,她确实也不放心王飞。思索片刻,她点头说:“我愿意去,咱们走东边的路吧,那边离车站近。”金角点点头,驾着马车驶向东边,绕过了在西边等待接应刘萍的人。
  在金角的安排下,刘萍和王飞有惊无险地到了重庆。刘萍和上级重新取得了联系,她一边掩藏着自己的身份,一边暗地里搜集信息。金角试探着问刘萍愿不愿意和王飞结婚,刘萍考虑两天后同意了。
  金角特意赶回重庆参加了婚礼,他拉着刘萍的手落泪了:“谢谢你,我替党国感谢你。”刘萍趁机提出:“我想找份工作,王飞的抚恤金虽然不少,但坐吃山空也不行啊。”金角拍着胸脯说:“别的部门不好说,当个机要秘书我还是能安排的,我明天就向上峰申请。你是王飞的妻子,这个面子他们必须给。”
  果然,刘萍顺利地当上了机要秘书。这个职位虽然不高,但能接触到很多机密信息。
  很快,日本人投降了,但内战又开始了。刘萍一下子变成了最重要的特工,因为她几乎是在敌人的心脏里工作。刘萍有时也很怅然,本来大家都是齐心协力打鬼子的,怎么刚刚胜利,就成敌人了,为什么国共两党就不能和平共处呢?
  刘萍跟上级联系不敢通过电台,因为怕被追踪到。重庆城里有一个糕饼店,刘萍常去买点心,因为大家都知道王飞爱吃点心,其实,那也是共产党的地下情报站。
  有一天,刘萍忽然被叫到审讯室,几个高级特工正在审讯一个人,金角也在其中。那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,睁眼看着刘萍,刘萍的心一下子抽紧了——那是糕饼店的伙计,自己的同志!
  一个特工看着刘萍:“你认识他吗?”刘萍仔细看了看,点点头说:“我常去他家买点心。”那特工说:“他是共产党的特务,你为什么偏去这家店买点心呢?”
  刘萍沉着地说:“王飞就喜欢吃他家的,换了别家的他不肯吃。”
  那个伙计吐了口血水说:“我说怎么就被你们盯上了,原来这女人是你们的人!早就听说你们国民党的特务都靠女人干活,离了女人,什么情报也搞不到,我也算是倒了血霉了……”
  不等他说完,金角上去狠狠一拳,打落了他两颗牙齿:“你嘴放干净点。”接下来又是一顿毒打,刘萍在一旁看着,心里疼得直抽搐,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。
  那几个特务果然对刘萍的口气变软了:“共匪就这德性,你别往心里去。我们都是很敬佩王飞兄的,询问你也是例行公事。”
  刘萍刚松了口气,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特务忽然问:“你是机要秘书,情报不能带出办公室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。可我在你家里搜到了你抄写的情报人员名单,这你怎么解释?”
 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,刘萍只觉得天旋地转,她把那份名单藏在了自己的脂粉盒里,还没来得及送出去,竟然被发现了。自己该怎么解释呢?被毒打的伙计和一旁的金角也都愣住了,呆呆地看着刘萍。刘萍昂起头,泪水滚滚而下:“没错,我是抄了一份名单,而且我还给其中两个人打过电话。”那特务冷冷地逼问:“为什么?”刘萍说:“因为刘峰给我听过一段录音,就是那段录音,举报了王飞。我要给名单上所有的人都打一遍电话,我要找出那个出卖王飞的人!”
  大家都沉默了,过了半天金角才说:“原来,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这个,你又不是没跟我说过话。”刘萍说:“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的声音不一样,我不确定一下怎么行?”
  那特务口气也软了:“嫂夫人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,我们也想抓出那个内鬼来。不过规矩不能不遵守,这次我们会替你瞒下,以后不能再这样了。”刘萍含泪点点头说:“王飞,太惨了……”金角黯然地扶着刘萍出去了。
  回到家,刘萍抱着王飞失声痛哭:“你知道吗?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。”王飞懵懂地看着刘萍,笨拙地摇着头,含糊地说着:“不哭,不哭。”
  5.残忍真相
  转眼两年过去了,国民党节节败退,已经开始做退守台湾的准备了。但重庆作为中心,余党仍然不肯言败,特务们也愈加疯狂,清除了大量反战人士和被怀疑是共产党的人。刘萍不顾暴露的危险,传递了大量的信息,帮助共产党营救了很多进步人士。
  这天她正在机要室工作,金角走进来说:“我刚从北平回来,很久没看王飞了,带我去看看他吧。”刘萍交接了一下工作,带着金角回到家里。
  几年间,金角经常来看望,王飞对金角也熟悉了,笑呵呵地看着他。金角脸色阴沉,看看外面,小声说:“弟妹,赶紧收拾东西,我送你们出城。”
  刘萍一愣:“怎么了?”金角看着她:“当着我的面你就别装了,上次糕饼店的事,我就有疑惑,因为按刘峰当时的情况,是很难给突然接到的匿名举报电话录音的。当时给你解围后,我就暗中调查你。不过你一直演得很好,我也没发现太多破绽。这段时间,你太急了,急就容易露出马脚。我知道你是共党的人,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,我还不清楚。不过我既然能查出来,别人很快也会查出来。趁还来得及,赶紧走吧。”
  刘萍沉默半晌:“你为什么要放过我?”金角苦笑着说:“人心都是肉长的,这几年的相处怎么说也有感情了。不过最主要的,你是王飞的老婆,你要是死了,他也得死。如果是在前几年,我可能顾不了这些。不过现在眼看败局已定,就是多杀一个你,又有什么用呢?”
  刘萍抱住王飞的胳膊,轻声说:“谢谢你。”金角惨笑道:“我这身份未必能去得了台湾,上面还希望我们这些特工继续潜伏呢。没准以后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人。不说这些了,都是命,走吧。”
  刘萍和王飞被金角送出重庆,一路不停地直奔东北。此时东北已经解放了,刘萍找到组织,受到了热烈欢迎。她留在当地工作,同时照顾王飞。对王飞,组织上只有一句话:“从他被注射了那药的时候,就已经不再是哪个党派的人了,他是个民族英雄。”
  很快,全国解放了,举国上下掀起了肃清敌特的行动。刘萍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在挣扎:她把自己背下来的所有特务名单都交给了组织,唯独金角,她没有说。她知道这是对组织的不忠诚,但她真心希望金角去了台湾,再也不要回大陆了。她知道,不管自己有没有说,其实组织上都不会不知道这个人,他是北平的金角,是老牌的特务,早就挂在黑名单上了。自己不说,只是一个人最后的一点私心罢了。
  一年后,金角落网了,他在企图破坏一个电厂时被捕。被抓捕后,他拒不交代有其他同伙,只是强调自己在抗日斗争中立过功。经过公审后,政府决定判无期徒刑,进行劳动改造。金角没有什么反应,淡淡地说道:“不枪毙我,已经很轻了。不过服刑前,我有个要求,就是写封信给一个老朋友,请帮我转达。”
  很快,信送到了刘萍手里,但审查过信的领导对刘萍说:“这封信我看过了,我希望你不要再看了。有些事,还是不知道比较好。”刘萍疑惑地看着领导,领导叹了口气,接着说:“当初我们两边怎么查都查不到出卖王飞的内鬼,都觉得很奇怪。只要是内鬼,就不可能只行动一次,哪有这样的内鬼呢?可这个内鬼就此销声匿迹了,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。直到看了这封信,我才明白,我们都想错了。根本就没有内鬼,又从何查起呢?”
  刘萍咬咬牙打开了信,她几乎是颤抖着看完的,看完后,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喊,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同情。
  的确,王飞是被内鬼出卖的,但这个内鬼却不是为日本人做事,而是为了中国人的战争胜利。王飞是被精心挑选的牺牲品,是这盘棋局里的弃子。
  金角截获过一份情报,是来自日本军部的。七三一部队用中国人做试验,研究了一种逼供用的催眠剂。这种催眠剂药力极强,能让人把心底最想保守的秘密都吐露出来,这不是意志坚定就能顶住的,它不同于严刑拷打,人可以用意志对抗,这是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,作用于意志本身。这种药一旦获得认可批量生产,中国的情报系统在日本人面前将不堪一击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这种药目前还没能批量生产的原因是副作用极强,所有试验品无一例外都成了白痴。因此,日本人在犹豫该不该用,毕竟这是杀鸡取卵的做法,但他们认为,如果药效有保证,能获得重大情报,还是可以先试用。金角苦思冥想了一晚上,一个让人震惊又恐怖的计划形成了。
  王飞是最年轻的银边,他是军校毕业的优秀特工,但参加工作不久,对北平的情报网尚不了解,一直跟金角通过电台单线联系。
  有一天,金角告诉王飞,是该见面的时候了,明天晚上去琉璃厂的雅古斋,那就是自己的据点,张老板就是金角。这个日本人的销赃窝点,金角早就清楚,这次却意外地派上了用场。然后,金角给刘峰打了匿名电话,告诉他王飞是北平的银边。刘峰果然马上出动,抓住了王飞,并且在照相馆里找到了足够的证据。接下来,刘峰对王飞严刑拷打,要问出金角是谁。
  王飞没有辜负金角的期望,在刘峰动用了所有酷刑后,王飞仍然一言不发。眼看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,再拖下去金角就可能警觉并转移了,刘峰无奈之下让日本军医给王飞注射了药剂。王飞不是神仙,他钢铁般的意志也无法抵抗那恶魔一般的药剂,他在昏昏沉沉中说出了自己拼死保护的“秘密”——雅古斋是据点,张老板是金角。
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金角所料,特高课和宪兵队狗咬狗,吃了大亏的刘峰理所当然地认为王飞顶住了药剂,编了个假情报耍了自己。等他回去想要继续审问时,却发现王飞正如自己担心的那样,变成了白痴。辛辛苦苦抓到的大鱼,最后什么都没得到,刘峰怒火冲天,写了份报告,证明这药剂对特工人员效果不佳,且弊大于利,而那个现场的军医也成了最好的证人。就这样,这种药剂被放弃了。
  一种可能终结中国情报史的药物,就在金角的死亡棋局中被消灭了。这是一场残酷的胜利,由于计划本身的人性泯灭,金角没有向任何人汇报,这个永远也查不出来的内鬼,就这样消失了。而被称为民族英雄的王飞,其实是最无辜的弃子。
  围棋中,为了赢一盘棋,弃子是常见的,但当这颗棋子是一个满怀壮志、一心报国的人时,这样的做法无疑变得残忍恐怖。
  金角之所以一次次地营救王飞,甚至最后发展到保护刘萍,是因为他心里压着的秘密,每次想起都让他呕吐不止。作为老牌特工,他杀人不眨眼,但亲手把自己的战友送进地狱,他从没做过。
  在信的最后,金角对刘萍说:“我罪无可恕,但我不后悔。战争把我变成了魔鬼,但在看到你推着王飞散步的那一刻,我泪流满面,因为我发现即使在那样恐怖的地狱里,仍然有天使存在。”
  刘萍回到家时,王飞正在玩水,弄得满屋子都是,看见刘萍回来,畏缩地坐在地上,咧着嘴看着刘萍。刘萍走过去抱着王飞,流着泪说:“不怕的,玩吧,我陪你玩。”王飞“呵呵”笑了,又玩起水来。
  自由的天空中,艳阳高照,曾经饱受摧残的土地上,一片生机盎然.

拯救大兵哈里斯

一场”乱弹琴“之战的背后,却隐藏着大兵哈里斯的秘密,也引出了一场”乱弹琴“的追击。可就是
这”乱弹琴“,却弹出了押送队,甚至敌方特战队的一曲壮烈的悲歌……
  1.“乱弹琴”之战
  1951年7月开始,朝鲜战争进入了长达两年的停战谈判期。由于美韩方提出的停战条件太苛刻,谈判进展缓慢。双方为了配合谈判都要增加各自的筹码,所以局部战争时有发生。双方打打谈谈,谈谈打打,三八线附近枪声不断。
  一天凌晨,美韩方突然集结了三个步兵师的兵力,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,对我军一个直属后勤营驻守的马头岭发起了猛烈的攻击。
  消息传到前线作战参谋部,参谋们就琢磨不透了。马头岭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驻守部队如果弹药粮草充足,不用说敌军三个师,就是来一个集团军,攻得下攻不下还不一定呢。
  再说,马头岭虽然位置接近敌军阵地,但那就是一个望哨,没有什么实质的军事价值。敌军干吗这么疯狂进攻呀?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我军观察?可三八线附近接近敌军的山头有许多,没了马头岭还有牛头岭羊头岭呢。
  参谋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美韩军的作战意图,只好给指挥总部打电话,请示是否对马头岭进行支援。总指挥拿着电话沉吟了半晌,只说了句“乱弹琴”就挂了。参谋们更懵了,这是说谁呢?是说敌军攻击马头岭是乱弹琴,还是说我们支援马头岭是乱弹琴呢?
  于是,前线所有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官兵集体噤声,大家凝神听着马头岭上的枪炮声响了两天一夜,眼巴巴地看着伤亡过半的美韩军队占领了马头岭。
  这次“乱弹琴”之战的发起者是美韩方停战谈判代表团成员——美国陆军亨利少将。原来,战斗前夜,一架执行特殊任务的美军飞机失事,负责联络的电台传来机上人员哈里斯最后的呼救声:“飞机起火,我要跳伞……”然后就和他失去了联系。随后,美军望哨在黑夜中发现一名伞兵落在了马头岭。
  这时,亨利少将正登上马头岭,听着下属官员的伤亡汇报,气急败坏地说:“你们找到哈里斯没有?不要跟我说伤亡多少,我不在乎!我要的是哈里斯!”
  亨利说着,愤怒得一脚将地上一顶钢盔踢出老远,咆哮道:“把霍尔上尉给我叫来!慢着……”他平息了一下怒火,整理了一下仪容,淡淡地说,“就说我请他!有请特战队队长霍尔上尉。”
  随着一阵有力的马靴声响,消瘦精干的霍尔上尉来到了亨利面前。亨利急切地问:“上尉,有什么发现?”
  霍尔表情平淡地说:“只发现一名敌军雇用的马夫,他说,确实听说捉到一个伞兵俘虏,已经连夜押往后方,具体目的地他也不清楚。他只隐约听到一个地名:沙砾窝子。”
  亨利懊恼地拍着脑袋,说:“喔,天呐!可怜的哈里斯!那俘虏还说了些什么?”
  霍尔笑道:“他还说,负责押送的是后勤营临时抽调的非战斗人员,有文书、通讯员、司号、护士、厨师、挑夫和仓库管理员,一共七八个人,随行的还有十几个伤员。”
  亨利长出了一口气,说:“还好,我们只耽误了两天的时间。上尉,你有信心率领你的特战队追上这支厨师和伤员队伍吗?当然,我会给他们前行的旅程制造一点麻烦。”
  说起这陆军特战队,可是全美陆军的骄傲,号称陆上航母。霍尔听到亨利竟要自己带着这艘航母去追击一支押运队!他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说:“对付这支蹩脚的队伍,我一个人去就够了。”
  亨利哈哈大笑道:“不,不,我亲爱的霍尔,带上你的十二名队员,去把哈里斯带回来。”说着,他压低声音说,“哈里斯的父亲是国会议员,如果知道哈里斯落在中国军队手中,会给我们的谈判平添很大的压力。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,绝不能再输在谈判桌上。”
  临走时,亨利拍拍霍尔的肩膀说:“听说你认识哈里斯?”
  霍尔点点头,说:“是的!在东京特训学校,我是他的教官。”
  亨利说:“那可太好了!记住,把哈里斯毫发无损地带回来!要确保万无一失!”
  霍尔立正敬礼,庄严地说:“是!将军!我保证哈里斯一根头发都少不了!因为,听说中国军队优待俘虏。”
  2.愚蠢的间谍
  在通往沙砾窝子的路上,后勤营通讯员小丁带着六个临时抽调的战士,护送着十几个伤员和一个“战俘”艰难而行。这个“战俘”是个中国人,所以,小丁更认为他是个叛徒,或者说是间谍。当然了,如果他是间谍,那绝对是天下最愚蠢的间谍。
  因为他穿着中国军队的伞兵服从天而降,被捕之后,说自己是黄埔23级生、志愿军某师报务员。审讯人员一听乐了,告诉他他说的那个师番号已经取消了,黄埔23期是国民党办的,我们是共产党。“俘虏”一听就蔫了。其实小丁明白,关键是他的伞兵服,他可能不知道,中国的飞机就没在这一个地界的天空飞过。
  反正甭管是叛徒还是间谍,都是俘虏,没什么客气好讲,小丁直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。
  离开马头岭的第三天,队伍开始遭到美军飞机的猛烈轰炸。可古怪的是,美军飞机的炸弹没有一颗投向伤员乘坐的马车,反而把他们前行的道路炸得坑坑洼洼。
  卧倒在地的小丁,被炸起的尘土扬得灰头土脸,他抹去脸上的尘土,大笑着说:“美国人都拼光了,这飞行员一定和我一样,通讯员出身。我打枪打不准,他投弹投不准!”等飞机飞走后,战士们扶着伤员爬起来,拿起铁锹把路填平,继续前进。这样停停走走,速度就慢了,两天才走了十几里。
  这天傍晚,队伍在一个叫黑龙口的地方扎营,小丁安排了岗哨之后,就来找看守“俘虏”的五班长摆龙门。五班长是个老红军,在战斗中腹部中弹,就被安排到后方休养。因为他参加的战斗多,枪法又准,被小丁软磨硬泡拉着来和自己一起看守“俘虏”。
  这时夜很静,屋外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,小丁听着五班长绘声绘色地讲故事,看着昏昏欲睡的“俘虏”,心里惬意极了。不料,这“俘虏”突然睁开了眼睛,惊叫一声:“美军追上来了!”小丁吓了一跳,接着生气地说:“做梦吧?这是后方,不是前线,吓唬谁呢?”
  “俘虏”神情严肃地说:“听到那阵鸟叫声了吗?”小丁呸了一声,说:“这种鸟在朝鲜天天晚上叫!你以为你主子在叫你?”
  “俘虏”叹了口气说:“那是他们的联络信号,我在东京特训学校学过的。”小丁一听,哈哈笑道:“你是黄埔23期,又是东京特训学校,那不成了杂……”没等他说下去,五班长忽然伸手拦住他,凝神听了一会,说:“这鸟叫确实古怪。”
  小丁抓起枪就要往外跑,“俘虏”说:“别出去!他们十分钟后发起攻击。”看着小丁疑惑的眼神,“俘虏”苦笑着说:“那阵鸟叫是通知我,要我十分钟后卧倒。你要不信,可以先关上灯,往外看看,如果我估计不错,你安排的岗哨应该已经没了。”
  小丁关了灯,掀起帐篷一角往外一看,果然,原本哨兵站的地方,现在已空无一人。“俘虏”接着说:“美军的狙击手已经就位,突击手开始渗透,十分钟后往帐篷里扔催泪弹。然后,出去一个,消灭一个,这是美国陆军特种兵分队的通用战术。”
  五班长诧异地说:“什么特种兵分队?”
  “俘虏”点点头,说:“一个指挥官,十二名队员,善于突袭作战。每个队员熟识各种兵器,射击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。他们会驾驶坦克、飞机、轮船,具备海陆空三栖作战能力。有点类似于我们的侦察连,却比侦察连更可怕。”
  小丁听了,倒吸了一口凉气,焦急地说:“我去通知其他帐篷的同志,做好战斗准备。”“俘虏”说:“从帐篷侧面爬过去,告诉他们,熄灯,准备好湿毛巾,不要走出帐篷,不要开枪,用手榴弹。”他刚说完,一直倚着帐篷的五班长说了声:“我去。”说罢,掀起帐篷的侧角,爬了出去。
  几分钟过后,周围帐篷的灯陆续熄灭了,喧哗声也静了下来,静得吓人。“俘虏”低声嘱咐小丁:“他们会匍匐着过来,注意观察屋外的地面。”过了一会儿,从外面扔进来几个黑乎乎的催泪弹,帐篷里顿时浓烟一片。小丁急忙抓起湿毛巾捂住口鼻,然后看准位置,抬手将手榴弹扔了出去。接着,爆炸声枪声响作一团。
  战斗结束得很快,几分钟后,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鸟叫声,周围便慢慢安静下来。帐篷里“俘虏”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,一边咳嗽一边说:“咳咳……他们撤了,快把……咳咳……这东西扔出去。”小丁闭着眼睛向地上仍在冒烟的催泪弹摸去,忽觉得后脑一疼,昏了过去。
  3.俘虏的故事
  小丁醒过来才知道,刚才是“俘虏”用脚踢昏了自己,然后钻出帐篷想要逃跑,被闻讯追来的两名战士捉住了。小丁气得扑上去给了“俘虏”两记老拳,打得他嘴角冒血。
  “俘虏”冷冷地说:“不是我,你们早都死了,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?”
  小丁喘着粗气说:“那你为什么逃跑?”“俘虏”说:“他们还会回来的,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,我为什么要陪着你们莫名其妙死在这儿?”
  小丁愤怒地说:“这次我们没有防备,敌人如果再来,就是他们的死期。”“俘虏”哈哈大笑,道:“他们身上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设备,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神枪手,还有侦察飞机的支持。你们有什么?就凭这几条破枪?一群伤员、通讯员、护士和厨子?”
  小丁刚要说话,五班长递给他一支带有夜视瞄准镜的狙击步枪,这是他从刚才击毙的一个狙击手身上缴获的。这场战斗,我军一共牺牲了四个战士三个伤员。除了岗哨,一个伤员死于窒息,其他都是冲出帐篷或者忍不住开枪暴露了目标,被狙击手射杀的。美军只死了三个人,有两个居然是被小丁的手榴弹炸死的,还有一个狙击手,是被五班长开枪打死的。
  小丁接过狙击步枪,看着那夜视瞄准镜,越看越惊讶。有这样一支步枪,岂不是人人都是神枪手?而且不分白天黑夜,都可以一枪命中。特战分队——这是怎样一支可怕的部队?
  五班长指着“俘虏”,说:“他说的没错,敌人的飞机投弹不是不准,而是想要阻拦我们,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掌握中。他们想要我们走多少公里,我们就只能走多少公里;想要我们在哪儿宿营,我们就得在哪儿宿营。”
  说完,五班长转头看着“俘虏”,一字一句地说:“现在,我想知道,你究竟是什么人?为什么美国人费这么大力气来救你?”
  “俘虏”自嘲地笑笑,说:“我是什么人?又要我说我是什么人?”他忽然激动起来,脸色涨得通红,大吼起来,“可我说了你们就是不信!还要我说!”
  小丁坐下来,和蔼地说:“别激动,你说吧!我们现在相信你。”
  “俘虏”平静了一下,说:“我叫张文荣,是黄埔23级生、志愿军180师报务员。”接着他说:
  1949年12月,黄埔学员起义,张文荣参加了解放军。朝鲜战争爆发,他被编入志愿军某师,参加了抗美援朝。一次战役中,全师中了埋伏,张文荣被俘。美军得知张文荣是黄埔生,就从台湾调来国民党特务,对他进行拉拢。
  战俘营地下党抓住这一机会,动员张文荣假投降,寻机出逃。于是,张文荣被送往东京特训学校,接受美方的特训。一天夜里,美方发给张文荣发报机、地图、指南针、步枪、手雷等东西,把他带上一架飞机,要将他空投到我军后方收集情报,搞破坏。
  到了目的地,飞机舱门打开,在跳机前的瞬间,张文荣掏出手雷,向机舱深处投去。机上美军都惊呆了,等他们明白过来,怪叫着拔枪射击时,张文荣已经跳离了机舱。飞机爆炸了,张文荣落在了马头岭,戏剧性地又被直属后勤营俘虏了。
  听完“战俘”的讲述,小丁琢磨了半天,才说:“就这样?那你怎么解释美军派出特战分队费尽心思地营救你?按道理,他们更应该是来杀你的才对。”
  这个自称张文荣的俘虏说:“是,他们应该是来杀我的,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。是不是他们弄错了?”小丁不屑地撇撇嘴,说:“你蒙谁呢?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!”
  张文荣大声说:“你看,我说你不信吧,你非让我说,结果我说了你还是不信。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?”说着,他的声音哽咽了,“我被敌人包围、被关进战俘营、又被送到东京,我受了多少苦,只有想着你们我才能活下来。可我历经生死回来了,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!快给我松绑!我宁可战斗着死去,也不愿被战友绑着、被敌人杀死。”
  小丁冷笑一声,说:“演得还真像!”张文荣嚎啕大哭,五班长慢慢走过来,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别难过,会调查清楚的,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。告诉我,现在该怎么做?”
  张文荣止住眼泪,摇头说:“没用!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。他们现在肯定赶往我们下一个宿营地了。明晚,他们不会再客气,一强攻,我们全完了。”
  五班长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,说:“这是从你身上缴获的,看来,我们得改变路线了。”
  张文荣闭上眼睛,说:“问题是,我们躲得过他们的飞机吗?”
  4.无名大峡谷
  霍尔突袭失败,带着他的特战队员垂头丧气地来到营地。对骄傲的陆军特战队而言,这次可谓损失惨重。当场战死三人,一人重伤,死于途中。一个队员忍不住,站起来大声指责道:“这是一支非战斗人员和伤员混编的押送队吗?怎么会这样?谁提供的情报?这简直就是一个圈套!”
  于是,队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这场古怪的战斗。他们发出信号后帐篷里灯光就先后熄灭,突击手扔进催泪弹,中国军人就立即进行反击,并且准确地击中狙击手。很明显,中国人熟知他们的联络信号,而且对他们的战术了如指掌,更可怕的是,他们至少有一个神枪手。
  霍尔静静地听着,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疑问,他摆手制止住大家,然后说:“现在,大家再熟悉一下地形,天亮开始休息,明晚强攻。”接着,霍尔通过电台呼叫,要求明天的飞机将中国军人阻拦在这一带宿营。
  天亮了,霍尔收到侦察飞机的紧急呼叫:中国押送队把马车扔下了,从大路上消失了。霍尔一边要求飞机扩大侦察范围,一边把队员们叫到一起研究。
  霍尔心事重重说:“可以确信,我们碰上了一个非常了解我们的对手。现在我要你们看着地图想想,如果你是他,带着一群伤员,要避开我们的飞机、避开我们的追击,你们会选择去哪里?”
  队员们看了一会地图,开始发表意见,有的说会往回走,有的说会投降。这时,有一个队员指着地图西面一处标记不清的无名峡谷说:“我会选择这里。”
  霍尔看着那峡谷,淡淡地问:“为什么?”说着,他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。
  这名队员说:“这里地形地貌标记不清,说明地势险要,飞机无法侦察,当然就可以躲过飞机。另外,这里离他们的宿营地不远,以他们的速度夜间赶路的话,现在完全可以到达这里。”
  霍尔当即拿起话机,呼叫侦察飞机对无名峡谷进行低空搜索。飞行员为难地说,对这里进行低空侦察难度太大。霍尔一听,暴跳如雷,厉声指责,飞行员只好飞进了无名峡谷,边飞边向霍尔进行汇报。不一会儿,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,飞行员就失去了联系。霍尔扔下话筒,冲队员们大声命令:“快!无名峡谷,全速前进。”
  而这时,位于无名峡谷的小丁正兴奋地举着狙击步枪,看着远处冒着焦烟坠落的飞机,笑哈哈地说:“哈哈,我一颗手榴弹炸死了两个美国兵,现在又一枪打死一个飞行员,击落一架飞机。”
  张文荣反剪着双手从石头后面站起来,说:“别笑了,我们暴露了,快走。”于是,轻伤员互相搀扶,两名战士拖着担架上的重伤员,小丁押着张文荣艰难地向峡谷深处走去。
  快到中午时,他们走到一片沼泽边。张文荣望地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,又看看五班长,失望地长叹息一声,垂下了头。五班长说:“敌人就要追来了,快走吧。”
  小丁傻眼了,说:“可是……这是片沼泽地,怎么走?”
  五班长笑笑说:“难道你没听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吗?”说着,他将背包打开,取出棉被缠在身上。又从旁边的大树上折下两根粗树枝,一根横着绑在两脚上,一根两手握着,说了句:“都跟着我。”说完率匍匐着朝沼泽中爬去。
  战士们依样画葫芦,一个个进入了沼泽。大树树枝很快被折光了,剩下小丁、张文荣和两个重伤员。重伤员互相看了一眼,说:“我们不行了,留下来打阻击吧,担架你们拆了用木棍。”说着抱起枪,不顾小丁的劝阻从担架上滚了下来。
  小丁眼含热泪拆了担架,递给张文荣,张文荣说:“现在,可以给我解开绳索了吧?”
  小丁看看张文荣,又看看无边的沼泽,无奈地解开了绳子,边解边说:“你要是敢逃跑,我就一枪崩了你。别忘了,我有狙击步枪。”
  张文荣苦笑着看看阴沉的天色,说:“快走吧!但愿老天保佑,保佑我们能在下雨前爬出这片沼泽。”说着,向沼泽中爬去。小丁又回头看看两个重伤员,见他们平静地笑着向自己挥手。小丁别过头,含着泪跟上了张文荣。
  
  5.血战沼泽地
  到傍晚时,霍尔带领特战队赶到了沼泽地,经过一阵并不激烈的战斗,打死了两个重伤员。但队员们站在沼泽边,犯起愁了。一个队员指着沼泽中的爬痕,泄气地说:“他们进了沼泽。”
  霍尔低头仔细查看,又看看满地的散落物和沼泽边光秃秃的树干,心里明白了。他由衷地感叹道:“我们的对手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沼泽课。都是一样的士兵,他们还有伤员,他们能爬,我们为什么不能!别忘了,我们是美国陆军特战队。”
  说完,霍尔指挥队员把那棵大树炸断,锯成一截截的木块,给队员们绑在身上。霍尔目光炯炯的看着队员们,大声说:“突击手在前,狙击手在后,顺着他们的爬痕前进。注意保持队形。”说完,带着队员进入了沼泽。
  这阵枪声和爆炸声惊动了沼泽深处的中国军人,殿后的张文荣和小丁对望一眼,张文荣叹了口气,说:“我们和他们的距离只差半天的时间。”
  小丁忍不住问:“难道他们也敢进沼泽?”张文荣点点头,说:“莫忘了,他们是陆军特战队。”说完,把手伸向小丁说,“给我一颗手榴弹,现在,该是咱们给他们制造一点障碍的时候了。”
  看着迟疑的小丁,张文荣自嘲地笑笑,说:“好吧,算了,给我一把水壶。”说着,接过小丁递过的水壶,从身上扯下一根线系上,又绑上一块石头,埋入了沼泽中。
  小丁奇怪地问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张文荣解释说,这是一枚假诡雷,探雷器检测到金属物,就会发出警报。小丁一听来了兴致,赶紧学着张文荣的样子,把一些铁件埋入了沼泽中。
  小丁的好奇心越来越大,终于忍不住诱惑,向张文荣:“为什么不设置一些真的诡雷?”张文荣无奈地笑道:“你不给我手榴弹啊!没有炸药,怎么做真的?”
  小丁想了想,说:“给你解开绳子我已经犯了错误,手榴弹是决不能给你了。这样吧,你教我,我来弄。”张文荣点点头,就开始手把手教小丁各种诡雷的制作和各种布雷法。于是,两人分工,小丁做真雷,张文荣做假雷,一路爬一路埋,倒真是给后面的美国陆军特战队制造了不小的麻烦。
  渐渐的有伤员爬不动了,主动要求留下来阻击,小丁又劝又鼓劲,伤员干脆扔掉手中的木棍,然后笑着对小丁说:“真的爬不动了!”无奈的小丁只得红着眼睛离开了。
  留下的伤员越来越多,身后不时传来阻击的枪声。从距离上,张文荣判断,双方始终保持着半天的路程。天亮的时候,这群泥人终于爬出了沼泽,站在了一片草地上。这时,除了五班长、小丁和张文荣,全队还剩下一个战士、五个伤员。
  张文荣攥起双手向小丁摇了摇,小丁带着歉意掏出了绳子。看到张文荣手腕上的勒痕,小丁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巾垫上,然后用绳子轻轻地捆了两圈,没有用五花大绑。
  沼泽中又传来几声枪响,张文荣看看周围的环境,说:“我们现在到了峡谷中央,天黑才能走到峡谷的尽头,那时敌人会追上我们。需要有人打阻击了,这里就是最佳地点了。”
  正躺在地上休息的五班长说:“我来吧!”小丁急忙说:“不行,我留下。”五班长摇摇头,说:“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阻击,你枪法不行。”
  小丁说:“我有狙击步枪。”五班长说:“这把枪要留给最后一个人,谁拿着它都是神枪手,不能留给敌人。”顿了顿,又说,“关键是,我走不动了。”他扯开身上的被子,只见腹部的伤口已经在爬行中扯开了,露出了肠子,鲜血混着泥水染湿了军衣。
  小丁大喊一声:“五班长!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,五班长决然地转过头,看着张文荣说:“告诉我,这场阻击应该怎么打?”
  张文荣的眼圈也红了,声音微微哽咽,说:“你开枪时,狙击手会通过枪口的火光和烟气锁定你的位置,所以,只要在草地上燃起几团火堆,他们就不敢前进一步,如果能坚持到天黑,我们就赢了。还有,就是那句老话,打一枪换一个地方。”
  五班长点点头,说:“他们什么时候到?”张文荣算了算,说:“应该在中午左右。”
  五班长说:“好,你们走吧,我会在之前把火点上。”
  
  6.打个阻击吧
  哭成泪人的小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,五班长躺着休息了一会,挣扎着坐起来,把肠子塞回肚子里,又把棉被撕成布条,一道道紧紧缠住腹部,然后开始拔草。接近中午,五班长气喘吁吁地燃起一道火墙,他爬来爬去,把干草木棍棉衣一点点扔进火堆里,维持着火势。
  这时霍尔和他的特战队已经接近沼泽边缘,看到远处的火墙,队员们长出了一口气,终于到了这该死的沼泽尽头了。霍尔摆摆手,说:“有人阻击,突击手保持原位,狙击手寻找目标。”很快传来狙击手的报告,烟火太大,无法确定目标。
  霍尔命令停止前进,静卧不动,等待天黑发动攻击。双方就在这沼泽内外,隔着一里地,隔着一道火墙,静静地对峙着。
  “喀嚓”一声,一个惊雷闪过,开始下起了细雨,五班长无奈地看看天,咒骂了一声,加快了拔草的速度。他筋疲力尽地把最后一把草扔进火堆中,颤巍巍地伸手去拿枪。枪就在他的身边,可五班长没有拿到,他头一歪,倒在火堆旁,再也没有起来。大火烧着了他的头发,他的衣服,吞噬了他的身体。
  雨势越来越大,火墙渐渐熄灭,浓烟四起。霍尔静静地趴着,用望远镜向前方搜索着。忽然一个队员大声叫起来:“报告长官,我的身体正在往下沉!”
  霍尔吃了一惊,身子微微一动,发现自己身边积水越来越多。这时候,他什么也顾不得了,大声命令道:“狙击手保持原位,继续寻找目标,其他队员全速前进。”
  等到霍尔满身泥水爬出沼泽,冲入仍在冒烟的火墙,只看到一具烧黑的尸体。他回过头,发现队员只上来三名。其他的,包括那两名殿后的狙击手,永远留在了沼泽中。霍尔和三名队员流着眼泪,举起手中的长枪,向天空“砰、砰、砰”连鸣了十二枪。
  正在前进的小丁等人听到了这阵枪声,张文荣扭头朝五班长的方向望望,脸上也不知是雨还是泪,声音低沉地说:“五班长撑不住了,可惜,时间不够了。”
  最后一个战士一屁股坐在地上,不顾大家的劝阻,哭着说:“我走不动了,留下来,打个阻击吧!”又走了一会,后面枪声又起,一个伤员停下来,看着小丁说:“我来打个阻击吧。”
  大家赶到峡谷尽头的时候,已接近傍晚,这时只剩下小丁、张文荣和两名伤员。要走出峡谷,还要翻过最后一座陡峭的山坡,这是张文荣没有想到的。
  张文荣伤感道:“怎么会这样?地图上没标啊!”他和小丁都知道,敌人很快就会追上来,那时他们恐怕刚刚爬到半山腰,在带有夜光瞄准镜的狙击步枪面前,他们简直就是最好的靶子。
  张文荣看着小丁,苦笑道:“让我留下来,打个阻击吧!不知道你相信我吗?”小丁看着他,点点头,又摇摇头说:“我相信你,但这个阻击还是我来打吧!你要回到部队,找回你的清白!两名伤员我在这儿就交给你了!”说完,小丁松开了捆在张文荣身上的绳索,紧紧握了握张文荣的手,把狙击步枪递给他,自己抓起一杆三八大盖,转身向后跑去。
  张文荣大声说:“等一等!我在部队的时候,一个老八路教给我一种枪法不准也能杀敌的方法。”望着回过头来的小丁,张文荣又说,“战士听到枪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就地隐蔽,所以你只要做几个蔽体,然后在蔽体里布下诡雷。敌人来了,听到枪声,就会无意识地进入你做的蔽体,自动引爆诡雷。”
  小丁听了,兴奋地举了举手中的枪,大声说:“这法子好!现在,我完全相信你是清白的了!”说完撒腿往回奔去。他那清脆的笑声在雨中的峡谷里久久回荡。
  小丁跑出不多远,找了一块平坦的空地,从一旁边搬了几块大石头做好蔽体,又在蔽体中布置好诡雷,然后就离开,远远地等待着追兵。
  不一会儿,霍尔和最后两名队员保持着三角队形,气喘吁吁地赶到了。看到他们进入攻击位置,小丁举枪朝空中放了一枪,不出所料,三个人全趴进了小丁设置的蔽体里。随着轰隆隆几声巨响,小丁兴奋地跳起来,哈哈大笑着说:“我一颗手榴弹炸死俩,一枪打死一个外带一架飞机,三颗诡雷又炸死了仨……”
  刚说完,就听“啪啪啪”三声枪响,小丁的胸口连中三弹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,抬头看了一眼蔽体后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和霍尔的眼睛,纳闷地想:“怎么这颗没炸?”接着,小丁倒了下去。
  听到不远处的爆炸声,刚爬到半山腰的张文荣和两名伤员都停了下来,满怀期冀地扭头望着,倾听着。不久,随着三声狙击步枪的枪响,张文荣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。
  
  7.回首忆往事
  这时,霍尔趴在蔽体中一动不动,大声呼叫着两名队员的名字,却没人回应。他明白了,心中满怀悲伤,却又充满了对对手的敬佩。在蔽体里布诡雷,这是怎样的可怕对手!这是中国的智慧!此时霍尔的身下仍压着一颗诡雷,诡雷之所以没响,是因为他僵在那儿一动不动。
  霍尔慢慢从背后摸出探雷器,小心地在身下搜索,终于确定诡雷压在自己的右腿边。霍尔用尽全身的力气,猛地向左边滚去。只听轰的一声,滚出老远的霍尔已浑身是血,他的右脚被炸断了。
  霍尔爬起来,忍着剧痛从背包里掏出药用酒精纱布,简单地处理了伤口,又掏出一支吗啡针给自己注射上,然后拄着步枪爬起来,艰难地向前追去。
  拐过一道弯,就到了峡谷的尽头,霍尔倚在一块大石头旁,举起狙击步枪,通过夜光瞄准镜,向眼前的山坡望去。很快,他看见了山坡上两个伤员的身影。霍尔激动地浑身发抖,他仔细地调节着瞄准镜的焦距,伤员的面容渐渐清晰可辨,不是他要找的人。
  霍尔失望地喘着气,手指伸向了扳机,就在这时,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鸟叫声。这是特战队的联络信号!是哈里斯!霍尔赶紧放下枪,朝鸟鸣的方向望去。那里,是一个山洞。
  “是你吗?哈里斯!”霍尔边问边警惕的换上一个新弹夹,蹒跚着挪进了黑漆漆的山洞。山洞里传出了一个充满惊奇却又略带生硬的英语口音:“霍尔教官?”
  霍尔听出这口音绝不是哈里斯,他不假思索地向声音的方向开枪射击,对方闷哼了一声,接着开始还击。两个人在山洞中乒乒乓乓地打起来。打着打着,霍尔猛地扔出一个手雷,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,他单腿跳着冲了过去,麻利地用步枪顶在了对方的脑门上。
  霍尔打开手电筒照去,看清了浑身是伤、正趴着换弹夹的张文荣。霍尔惊呼一声:“天呐!张?怎么是你!难道这一路来都是你?”张文荣扔下手中的枪,抬头看着霍尔说:“是我,教官,你数子弹的本领还是那么厉害!你们这一路追踪,是要来杀我的吗?”
  霍尔说:“我为什么要来杀你?我们是战友啊!”张文荣摇摇头说:“不,教官,我们是敌人。”
  “敌人?”霍尔大声说,“我是你的教官,你是我的学生!张,你不是朝鲜人!我也不是韩国人!我们为什么要跑到来这里来当敌人?”
  看着默不作声的张文荣,霍尔恼恨地破口大骂:“这场该死的战争!”张文荣深呼了一口气,他想多拖延几分钟,好让伤员爬出峡谷,就故意问道:“史密斯教官和亨特教官他们还好吗?”
  霍尔苦笑了一声,说:“斯密斯陷在沼泽里,亨特被你的诡雷炸死了,我的脚也被你给炸断了!天呐,这该死的战争!我的战友都死光了,我最好的学生居然变成了我的敌人!”说到这儿,霍尔不由唏嘘不已。接着,两个浑身是伤、既是师生又是敌人的人面对面,席地而坐,聊起这一路的惊险经历,回忆起在东京特训营的往事。
  天慢慢亮了,霍尔说:“张,你的伤员应该已经回去了,援兵马上会来救你的,我也该走了。”说着,他将狙击步枪的枪口顶在了自己下颚。
  张文荣见了大惊失色,连声说:“教官,不要!不要!”霍尔微笑着说:“张,我受了伤,走不出这片峡谷了。我的任务已经失败,我的队员全部阵亡,难道你想看着我做他们的俘虏吗?”
  张文荣无话可说,只是哀声惨叫着:“不要,教官,不要。”
  霍尔最后看了一眼张文荣,说:“那架飞机上,你的同学哈里斯并没有死,他跳伞了。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来救他的,因为情报错误,把你当成了他。他的父亲是美国国会议员。张,找到哈里斯,结束这场见鬼的战争!”说完,枪“砰”的一声响了,霍尔倒下了。
  张文荣抱住脑袋,泣不成声。不久后,援兵赶到,救下了张文荣。
  根据张文荣的讲述和指认,军方历时半年,将匿名隐藏在朝军战俘中的哈里斯抓获。
  1953年7月27日,迫于强大的反战压力,美国开始让步,并与朝中三方签署了《朝鲜停战协定》。至此,朝鲜战争结束。

谁在捣蛋

  标题被换
  蒋如宝是温泉镇的镇长,他有点出口成章的本领,还能写一手好字。这温泉镇是全县有名的“小深圳”,因为发展温泉旅游,就有点特区的味道,经济好不说,娱乐业也很发达,开放程度自然也比其他乡镇高一点。蒋镇长喜欢喝酒、洗澡和按摩,在这里是如鱼得水,日子过得赛神仙。
  这天傍晚,蒋镇长叫来办公室钱主任,吩咐说:“明天党务工作检查组就要来咱镇年终检查,这检查嘛,大伙也都见多了,‘听听看看,喝酒吃饭’,关键是要让领导心情舒畅,除了安排活动准备好纪念品外,我看还得贴两条大标语,造造声势。”
  钱主任忙说:“这非得镇长亲自动笔不可了。”
  蒋镇长也不客气,抓起桌上的斗笔,在早已铺好的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两条标语,一条是“党政干部要切实增强全心全意为人民群众服务的意识”,另一条是“全镇干部多努力,确保农民尽快富”。
  钱主任连夸:“好!妙!真是字文双璧!就凭蒋镇长您这手绝活,明儿检查准保锦上添花!”蒋镇长抬头看看外面天已擦黑,挥挥手说:“快去门外贴上吧,我还有个应酬,先走啦。”
  冬天天亮得迟,第二天又逢阴天,天大亮时已经快八点了。蒋镇长的宿舍就在办公室隔壁,可两间屋子都没动静。钱主任知道这蒋镇长酒一多,便没了记性,忙跑上楼,敲开蒋镇长的房门。蒋镇长怪钱主任不早点来叫他,边洗刷穿戴,边伸头盯着大门外。他的手在太阳穴上揉着,昨晚喝得太多了,现在还有点头痛。
  镇政府外面贴标语的地方围着一群人,正在指指点点,看来标语还挺吸引人的!蒋镇长正得意着,就看到两辆轿车缓缓开到政府大门前停下,县委胡副书记和几个检查组人员匆匆钻出小车,也伸头认真地欣赏那标语呢!蒋镇长劲头一下子来了,乐得“咚咚咚”飞步下楼,带着钱主任迎上去,老远就朝胡书记伸出双手。
  可胡书记脸阴沉沉的,似乎很不高兴,冷冷地说了一句“你还是先看看你的大作吧!”没伸手就径直上楼去了。
  蒋镇长定睛一看标语,眼一黑,差点一头栽倒,钱主任眼球凸出三尺长!只见左边一条龙排开的红方块,很是壮观,上面写道:人民群众要切实增强全心全意为党政干部服务的意识!右边那条标语也格外醒目,写的是:全镇农民多努力,确保干部尽快富!
  那字千真万确是蒋镇长的字,昨晚几个人贴好后还反复检查了好几遍,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钱主任凑上去细细一琢磨,惊叫一声:“蒋镇长,有人把标语揭下来,调换了位置!”“快,快撕下来!”蒋镇长喘着粗气,声音都变了调。
  “不错,不错,这回我们蒋镇长倒讲了真话!”围观的人小鱼戏水似的,越聚越多,有的冷嘲热讽,有的拍屁股大笑。蒋镇长像霜打的茄子,低头溜进镇政府。  
  下午,检查组一走,蒋镇长叫来派出所孙所长,一巴掌把桌子拍了个震天响,吼道:“查,给我查!那些平日意见大的人,就是作案的重点嫌疑对象!看看谁在捣蛋!”  
  谁在捣蛋
  顺着蒋镇长的思路排查了几天,乖乖,上了嫌疑名单的就有好几百人!孙所长是狗咬刺猬无处下牙,急得抓头挠腮。好在蒋镇长又要忙于迎接综合治理检查,顾不上催问,给了孙所长喘口气的机会。
  综合治理检查实行一票否决制度,蒋镇长因此更加重视,召开了专题会议,大家研究半天,最后还是一致认为蒋镇长应该发挥特长,再写两条标语,抢夺检查团的眼球。
  这次,蒋镇长学乖了,他让大家分两组各自去拟定一条标语,各组翻来覆去分析没什么漏洞之后他再写,写的时候他把一大张纸裁成两个半张,每半张写四个字,要调换就不容易了。钱主任为了避免别人再捣乱,趁天黑人静时,瞅准马路上无人之机,悄悄贴上……
  第二天一早,钱主任醒来,准备去叫醒昨晚又出去应酬的蒋镇长。钱主任往镇政府走,老远就看到政府大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,人群里还不时传来阵阵刺耳的笑声。钱主任预感不妙,一溜烟跑过去,果然看到大门两旁的标语又变了,左边是“加大力度,严厉打击群众上访,净化社会环境!”;右边是“解放思想,正确对待卖淫嫖娼,促进经济发展!”原来又有人将左边标语中的“卖淫嫖娼”与右边标语中“群众上访”互换了位置!唉,昨天怎么就没考虑到两组标语之间也能调换呢?
  更让钱主任叫苦不迭的是,人群里有人正举着个照相机“咔嚓”、“咔嚓”抢镜头!一问才知道是个省报记者,回乡探亲刚好碰上了这事,觉得很有新闻价值。钱主任冲过去伸手要夺记者的照相机,那记者却眼一瞪,说:“你若动我一下,有群众作证,我把你们捅到‘焦点访谈’去!”钱主任只好缩回手,弄得脸红脖子粗。
  钱主任想挤进去撕掉标语,可群众围得箍铁桶似的,折腾半天也进不去,只得一身臭汗掉转屁股往回跑,去请蒋镇长出来压阵。可蒋镇长到底慢了一步,当他晕晕忽忽披着衣服奔出来时,检查组的人员正唬着脸看标语呢。
  很快,事情传遍全县上下,省城一家晚报竟以《这个镇长好大胆》为题,刊登了那记者的新闻稿和照片,一时间舆论哗然。蒋镇长被县领导批得肚子鼓成癞蛤蟆,一连好几天躲在房间里蹦来跳去,发誓说不抓着那个捣蛋的,他就不姓蒋了。
  更让钱主任叫苦不迭的是,人群里有人正举着个照相机“咔嚓”、“咔嚓”抢镜头!一问才知道是个省报记者,回乡探亲刚好碰上了这事,觉得很有新闻价值。钱主任冲过去伸手要夺记者的照相机,那记者却眼一瞪,说:“你若动我一下,有群众作证,我把你们捅到‘焦点访谈’去!”钱主任只好缩回手,弄得脸红脖子粗。
  钱主任想挤进去撕掉标语,可群众围得箍铁桶似的,折腾半天也进不去,只得一身臭汗掉转屁股往回跑,去请蒋镇长出来压阵。可蒋镇长到底慢了一步,当他晕晕忽忽披着衣服奔出来时,检查组的人员正唬着脸看标语呢。
  很快,事情传遍全县上下,省城一家晚报竟以《这个镇长好大胆》为题,刊登了那记者的新闻稿和照片,一时间舆论哗然。蒋镇长被县领导批得肚子鼓成癞蛤蟆,一连好几天躲在房间里蹦来跳去,发誓说不抓着那个捣蛋的,他就不姓蒋了!
  可派出所孙所长查得焦头烂额,还是没有结果。这天下午,蒋镇长把孙所长和钱主任叫到办公室,说:“没别的办法了,只有引蛇出洞!今天下午,我们把标语贴出来,镇政府对面正好是我干妹子的酒店,晚上你们两个给我盯通宵,抓个现行!”
  孙所长拍案叫绝,钱主任也连连称妙!蒋镇长咬牙切齿地对窗外骂道:“看老子今晚怎么收拾你!”正骂着,“都来乐”夜总会的老总打来电话,邀请蒋镇长晚上去他那里喝酒解闷,蒋镇长匆匆写好两条标语,笔一掼,拂袖而去。
  原来是他
  傍晚,两条醒目的方块标语又贴出来了。
  天一黑,钱主任和孙所长等人钻进了酒店,选了间包间,熄了灯,瞪大眼睛守株待兔。到了十一点,酒店已经彻底安静下来,窗外月光朦胧,目标还没有出现。几个人眼皮正打架,忽见一团黑影跌跌撞撞地朝政府大门摸过来!这家伙以酒壮胆,真的上当了!只见那人来到标语前,半天才站稳身子,弯腰伸头,翘着屁股,逐字逐句地开始研究墙上标语,口中念念有词。
  钱主任兴奋得摩拳擦掌,孙所长压低声音说:“千万别打草惊蛇,一定要等他作案结束后再抓住他,他才没法抵赖!”
  几个人悄悄摸到酒店前的一棵龙柏树后面蹲下来。这时,那目标大概已经看清了标语内容,骂骂咧咧道:“这个钱、钱草包,贴、贴标语,都贴错了!废、废物!”
  钱主任一听是在骂自己,火冒三丈就要冲过去,被孙所长一把摁住了。
  钱主任记得,左边标语内容是“发扬民主,让群众当家作主!”那目标嘀咕着标语内容,发着牢骚:“扯、扯蛋!”伸手捣鼓半天,然后晃晃悠悠地来到右边。右边的标语内容是:“抵制腐败,让干部两袖清风!”那醉鬼鼻子又“哼”了一声,伸手弄了半天,使劲地在墙上拍打了一会,歪着脑袋念起来:“发扬腐、腐败,让群众两、两袖清风!”再歪歪倒倒摸到右边,忙乎了一阵,念道:“抵制民、民主,让干、干部当家作、作主!”
  铁证如山!孙所长一挥手,众人立刻冲上去。钱主任早憋了一肚子火,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。没等孙所长等人扑过去捉拿,那人竟就势卧在地上,打起了呼噜。孙所长打开手电一照,众人“啊—”地一声,异口同声叫起来:“蒋镇长!”
  孙所长懵了,钱主任突然明白了,这蒋镇长不醉酒还有模有样的,酒一醉,就全不知道自己干啥了,等他第二天酒醒后,头天的事儿早忘得一干二净!钱主任暗骂自己是猪脑袋,怎么就没有想到呢?最苦的还是孙所长,愣在那里傻了眼—明儿怎么交差呢?